完结,古言女将军虐恋,追妻火葬场《皇上,您把皇后送敌军了?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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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皇上,您把皇后送敌军了?”

他噬笑:“前些日子她打了贵妃,吓吓他罢了!”

“可皇后被敌军吊在城墙,已经吊晒了整整二十余日了!”

闻言,他如雷轰顶,飞奔往前线……

  “贱人,为什么大秦皇帝还没来!”

  “你不是他最爱的女人吗,她怎么会将你放在此地不管不顾!”

  单于声声的吼叫,让温姝蕊扭曲的面色有了丝毫的动容。

  几鞭子下来,又是一阵血腥充斥到了她的鼻尖,充血的眼球在眼皮掀起的时候也突了出来。

  “死了这条心吧,他最爱的人是贵妃阿媛、不是我……”

  提及贵妃。

  单于暴怒了起来。

  手上的鞭子改成了带刺的钢刀。

  直接朝着温姝蕊的脸,劈了过去。

  一道蜈蚣般的伤疤霎时布在了她的面颊上,可怖可怜。

  她疼的轻吸了一口气,耳边则是单于不断的叫嚣声。

  “萧景乾凭什么爱阿媛!阿媛是我妻子,是萧景乾巧取豪夺将她骗去了宫中……我要萧景乾带着阿媛来交换!否则,你永远就只能在这城墙上挂着!”

  整整二十日。

  没有一点儿援兵的消息。

  温姝蕊被挂在城墙上,日晒雨淋,几近死亡时刻,却又被单于灌以药物救治。

  大夫说她,筋骨口舌尽断,只剩了这最后一口气。

  她撑着这一口气是想看看,萧景乾的援兵,到底有没有!

  她,温姝蕊。

  温家军最后一个女将。

  是一朝将军,更是这一朝皇后。

  皇后身陷囹圄,粮草二十多日未达,援兵迟迟不到。

  可此地不过距后营百里……老妪徒步也该到了啊!

  萧景乾,你就真当如此无情!对她不管不顾!

  他们相识微时,二十载的情感,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!

  又是三日逝去。

  单于再一次出现在了温姝蕊的面前。

  这一次,他冷冽的面容上,竟是挂着泪。

  他说:“今日,有一桩喜事。”

  温姝蕊已经抬不起头了,整个人若是岩浆之中的吞噬者。

  她残喘着一丝气息,努力听着单于的话。

  喜事!

  莫不是是援兵来了?

  随后她便听到单于癫狂的笑声,夹杂着无比痛苦的喊叫。

  “今日,阿媛和萧景乾成婚了,你被冠以了逆贼之名,你的皇后之位被废了……温姝蕊,妄你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,到头来竟是逆贼之名!”

  “你温家军世世代代为大秦效力,这就是帝王给你的回报……温姝蕊,温姝蕊你真可怜啊,你比我还可怜!”

  她眼中那一丝丝的光亮,在这一瞬间霎时暗了下去。

  所有的希冀,都成了幻影。

  胃腹之中猛然的涌上了一丝腥甜,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去。

  她耳边一阵蜂鸣。

  只见这破败之城已乱。

  号角声、摇旗响四起。

  援兵终于到了。

  那一身明黄耀眼的刺激着温姝蕊的眼。

  萧景乾,终于来了!

  可带来的圣旨却是:诛温姝蕊,灭敌军!

第二章

  大周和女真一战。

  温家八百女将,全军覆没。

  主将温姝蕊叛国辱内,与敌军里应外合,造成大周损失惨重。

  陛下御驾亲征,斩夺温姝蕊首级,振奋军心。

  御林军守城十日,驱逐外敌百里。

  女真首领单于亲携求和信,意与大周连理,修两国百年安好。

  遂,进贡牛羊马各数万只,金银珠宝数不胜数。

  两国边境开集市,外贸通商,昌盛兴业。

  陛下得胜回朝,百姓夹道相跪迎接,无不高喝一声:吾皇万岁,吾皇万岁万万岁!

  朝堂之上,众臣拥护。

  却是沉冤台上,登闻鼓鸣响。

  咚!

  咚!

  咚!

  鼓声低沉浑厚。

  竟是一孱弱老妪。

  她凌云髻上戴着灿灿金冠,一身蓝底金丝勾勒白鹤若翩翩起舞之姿,立于腾云之间,似是要一飞冲天。

  宽大儒袖下,一双布满了褶皱的手上抱着一简陋木牌。

  木牌上刻有几个大字:吾儿姝蕊之灵。

  她一边敲击着登闻鼓,一边高声呐喊:“温家世代名将,吾儿温勉大周第一将军,先帝自即位,戍守边疆十载,因女真族狡诈诓骗无辜百姓,温勉为救民众于水火,身陷敌营身死!

  吾儿好男儿,吾媳贤能坚韧,自儿去世后独自抚养四子一女,温勉、温励、温勤、温廉四子分别担任大将军、骠骑将军、车骑将军、中郎将,他们亦于多次战役之中为国为民而亡。

  先帝、先皇后薨逝之前,特赐温家牌匾‘精忠名将’!此牌匾高悬门梁,日日警醒,无一日不觉惶恐,温姝蕊年岁虽小,却在父亲哥哥的教导之下,时刻将报效吾国铭记。

  如今,温姝蕊被定通敌叛国,辱吾温氏一族门楣,温家祠堂拒让其灵牌与其兄父受后代供奉,老妪不服、不明、不忍……特此三跪九叩、踏碳火、滚钉板,只求陛下重审此案!

  为温家正名,为温姝蕊正名,更为这一国之母正名!”

  说罢,老太太扔下了鼓槌,捡起地上的黑木手杖,慢步走下沉冤台。

  然后,三跪九叩!

  挪至碳火道前,老太太脱掉了鞋袜,赤脚踩踏其上。

  滋滋火花伴随着些许烟气,烧的越发通红。

  十丈长的碳火路,老太太在手杖的支撑下,竟是纹丝不动走得稳稳当当,似是那与碳火贴近的并非皮肉,而是铁骨。

  她温家的铮铮铁骨,此刻就在她的脚下。

  几位内官见此,纷纷心惊。

  但,劝说的话,是一句也说不上来的。

  因为,他们也不信那位温柔慈和的皇后娘娘会是通敌叛国的恶贼!

  他们也期待着皇后娘娘、期待着温姝蕊将军,洗刷冤屈。

  是以,几位内官即便不忍心老太太受这苦楚,也只能咬牙,侧守一旁。

  老太太行一步,内官挪一步。

  直至碳火踏完,顶板滚完。

  内官第一时间将老太太背负于肩,冲进了朝堂。

  朝堂之下肃静异常。

  朝堂之上帝王冷漠。

  军机处处长王大人王守成提脚向前,且代天子询问:“温老太太,温姝蕊之案已断定,您此番敲击登闻鼓,属实礼仪不周了,此行碳火顶板之罪当是小惩,且回去吧,莫再纠缠了。”

  老太太身疲,声却洪亮。

  声声掷地有声:“可老朽偏要纠缠呢?”

  王守成双眼微眯,带着隆重的警告:“那恐怕就不是碳火顶板这番小罪了。”

  老太太拉扯起锋利的嘴角,却是一笑:

  “若温姝蕊罪状清楚,人证物证齐聚,亦是老朽教育不周,该与温姝蕊同罪,取老朽这颗项上人头以慰那八百女儿将、八万温家军!”

第三章

  温老太太的掷地有声,是温家赫赫战功给她的勇气。

  是她温家“精忠报国”一门的底气。

  她温家的儿子,好男儿。

  她温家的女子,更是巾帼不让须眉。

  温姝蕊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叛国之事。

  王大人乃前朝状元,寒门出生,经手过多起贵族案件,最是嫉恨以功盖过之族。

  温家声明在外,一门忠将不假。

  可温姝蕊心狠手辣却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实。

  温老太太此行,是给帝王施压,给百姓施压……他才不会惯着。

  王大人几步走上前,朝着大殿之上的明黄帝君微微弓腰:“陛下,温老太太既然执意要求,且就再重审此案,给诸位、也给天下一个交代。”

  萧景乾面色如常,一脸的漠然,冰冷的声音从他口腔之中发出:“如王大人所办,朕侧耳倾听,只盼今日之后,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温家之事。”

  这一句,相当于是给温家判了死刑。

  老太太这一场若是输了,恐是要连累整个温氏一族。

  帝王不想听到“温”家之事,谁还敢提拔“温氏”臣子,谁还敢让“温氏”出现在这宫闱之中。

  温老太太俨然也不是个服输的。

  她道:“恐不能如陛下所愿了,温家、温氏,定然会名垂千史!”

  萧景乾俊眉微微眯起,一股不怒自威的感受随即传到了王守成的眼中。

  王守成微勾起了嘴角,大手一挥:“来人,将皇后通敌叛国的证据,拿上来!”

  几个内官急急忙忙去了军机处。

  将日前调查袭来的物件都带了上来。

  同时带上来的,还有一名未能在战场上身死的温家女将温瑶儿。

  温瑶儿颓败的脸上,在看到温老太太的那一刻闪现出了一丝丝的光。

  但在她看到了满场的文人武将之后,那一丝光芒又随即暗淡了下去。

  温老太太见到温瑶儿,所有的情绪都掌控在了捏紧的手心里。

  现场静谧。

  王守成指着证物,一一道明了温姝蕊叛国的所有行为。

  “这一张边境布防图,历来都是由执掌了虎符的大将才能看到,执掌虎符之人,朝堂之上共两人,一是靖康王爷,乃先帝亲兄弟,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,如今七十有五,孱弱于床榻已经三年有余,别说想靠着记忆力仿制这地图了,便是他老人家起身握笔恐怕都困难重重,故此这仿制地图的人,便只剩下了一个人。”

  只剩下了这一国之母,亦是温家唯一的后人,温姝蕊。

  “这地图上,还留有温姝蕊的描绘字迹,经过天下第一书生柳如风的鉴别,已然确定是温姝蕊亲笔字,老太太不妨也来看看,看看这笔迹是不是来自于你的好孙女。”

  王守成将画作呈现,便是距离了数丈远,老太太也一眼认出了这画作上温姝蕊的笔迹。

  她沉了沉心道:“这字迹,确属温姝蕊。”

  王守成一声冷哼,大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和自信:“温姝蕊乃高位,不可能有人逼迫其留下这字,故此……后续的人证物证,老太太还有必要看吗?朝堂重地,当议国家大事,老太太既然认了此证,是不是该……”

  但随即,老太太便打断了他:“大人说的都对,但我还是那句话,温姝蕊绝不可能会叛国。”

  “简直冥顽不灵!”王守成言语不耐。

  老太太则是道:“这图虽然出自温姝蕊之手,但……这图就一定是边境布防图吗?”

第四章

  王守成一愣,再次看了一眼图纸,斩钉截铁道:“当然,这就是边境布防图。”

  老太太轻笑道:“王大人刚才说,边境布防图唯有二人看过,王大人是从何判断该图就是边境布放图呢?”

  王守成微微皱眉,堂下忠臣的眼也纷纷定在了王守成的身上。

  他道:“微臣登过靖康王爷府,由王爷首肯过的。”

  “可否让靖康王爷,再来识上一识!”

  “自然是可以的,只是靖康王爷年迈,来这大殿之上,该是……”

  “靖康王爷,老朽已经请来了,此刻人就在门外候着,王大人……陛下看呢?”

  众臣等着头顶之上九五之尊发话。

  王守成的面色也暗了又暗,心中也有几分怯懦。

  毕竟他早前登王爷门楣,寻得靖康王爷时,王爷只看了一眼这图纸就断定说是边境布防图。

  其中,多少有不耐烦之意,要真是老眼昏花了没看清楚,他还真不好多说了。

  但王守成又看了一眼身侧其他的证物,心下又稳了稳。

  这张图多少带有了疏忽意味,但那些东西可都是铁证如山的东西了。

  殿堂上萧景乾掀起了嘴皮子,冷淡的人眼下也是一丝的不耐。

  “皇叔既然到了场,必然是要请上来的,去宣吧。”

  内官匆匆去请。

  不一会儿,靖康王爷便来了这大殿上。

  人以为,这王爷该是被人抬上来的、亦或是被搀扶着上来,但绝不该是他自己神清气爽的踏步而来……

  且看靖康王爷脸上容光焕发,哪里有一丝病恹的模样。

  “臣,参见陛下。”一声浑厚低沉的嗓音,带着十足的精气。

  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  王守成心头更是一惊。

  萧景乾清冷眉目中也多了两分的疑惑……

  “皇叔,这精神似是不错,日前侄儿曾去府上探望,险以为皇叔命不久矣,也不知是寻了哪位郎中,竟有这番奇迹圣手。”

  靖康王爷叹息一声,曲躬道:“陛下,臣罪该万死!”

  “皇叔何意。”

  “臣……欺瞒了陛下,欺瞒了朝中众臣,更是欺瞒了王大人,对不起温皇后,对不起温家……臣一直不曾病,只因臣玩性未泯,但朝纲之中定了京城王爷不得离京,臣为了能够去一品江南香色,特找了一与臣模样九分相似的人假扮自己,为了不被发现,臣让他日常装病接客,却不料会犯下如此大错……陛下,臣有罪。”

  一言落。

  众人明白了。

  些许质疑的目光则送到了王守成的面前。

  “这是连正主都没有找到,就给人定罪了。”

  “温氏满门忠将,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。”

  “重申此案,将王守成的乌纱帽也给审下来。”

  听着耳畔的细微议论,温老太太的面色不曾有过任何变动,只看着、只听着、只等着温姝蕊翻案的时候。

  王守成的脸上火辣的疼,面前无数目光就像是落在他脸上的巴掌。

  为官多年,倒是没想到一世英名被这好玩的靖康王爷给戏弄了。

  他抿唇,道:“王爷,且不论您罪况了,且先看看这边境布防图,是不是真的。”

  王守成将图纸送到了靖康王爷的面前。

  靖康王爷却是沉默了。

第五章

  萧景乾看着台下情景,从未有过这么一刻想知道这张图纸到底是真是假。

  温姝蕊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,就算不叛国,身上的罪状也该要她一命的。

  只是,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,他到底在期待什么。

  他唇畔蠕动,朝着大堂道:“皇叔事由特殊,王爷不能离京此规当初先帝是为保京城安定,但如今政局和形势与当年已有不同,此状从轻处理,皇叔不必忧虑,此刻先审理温姝蕊叛国一案。”

  靖康王爷颔首躬身感谢。

  起身仔细看起了那图纸。

  良久,他长叹了一声。

  所有人聚精会神在他身上。

  听得王爷一句:“这份图纸,是真的。”

  一声落地,人群之中多有哀叹。

  王守成得意之色又浮上了脸面。

  萧景乾心下那一根弦又松了下去。

  但靖康王爷却又道:“只是这张图是三年前的布防,如今的布防早就已经改动过了,所以这张图……微臣想问王大人,这张图是从何而来,谁交由给你。”

  王守成还没开口。

  跪在地上的温瑶儿却出了声。

  “这张图,是由女真部落首领单于给到王大人的,单于说,他给了蕊姐姐无数金银财宝,蕊姐姐就将这张图给了他,也是根据这张图,单于直导边境,将温家八百女将堵上了绝路。”

  她说着话时,带着笑。

  温瑶儿看向了温老太太,一字一句:“老太太,亏得您来这一趟了,但真的没有这个必要。”

  温老太太凝神,没出言。

  温瑶儿继续道:“蕊姐姐被砍头的时候,我就在她的身边,她让我不要反抗,不要为她翻案,也不要去争辩,她说……没必要。

  起初我不懂,我不懂她为什么满身的冤屈都不给自己正清白,后来我进了军机处的监牢,我就明白了。

  因为这群唯利是图的文人,只会在朝堂上、判堂上,拿着他们所谓的证据,强行的将他们都摁在他们想要陷害人的头上。

  温家武将,保卫国家百年,温家商铺为丰盈国库,女子世代经商,如今一看,他们却以为温家人竟然能够被一笔蝇头小利而收买。

  是这一国之母的位置不够高贵,还是温家商贾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?他们只看到了金银珠宝换地图,却没有看到这张地图是旧图,也没有看到这批金银珠宝最后去了何处!”

  温老太太抿唇,身形微微一颤,听得温瑶儿的一番话里,道进了苦涩。

  孩子,受苦了。

  周遭人听闻,议论声又一次起了。

  “金银珠宝……日前国库多了温家捐赠的一笔巨款,难道……”

  “温皇后是用一张旧图纸,换取了国库充盈?”

  “这案子……审理的太草率了……”

  王守成暗了暗面色,又一次成为了众人眼中的质疑对象。

  他深吸了一口气,看向了温瑶儿和温老太太:“有一事我本不想说,是想保全温家颜面,为温家名将留一名声,但事已至此,温老太太,微臣只能得罪了。”

  王守成正了正面,对着大堂所有人道:“温姝蕊,虽贵为一国之母,但其身世、其德行、其困苦,众人未见罢了,她若是受宠、受爱戴、受庇护,当然不会通敌叛国,但事实上,我们这位大周皇后,早已名存实亡!只差陛下一个冷宫宣告了!”

第六章

  温姝蕊不受宠,是总所周知。

  她不受皇家的宠。

  她不受妃嫔的敬。

  她不受内官宫女的礼。

  她身为皇后,但吃糠咽菜,在后宫从未有过一日欢快的日子。

  萧景乾面色暗淡了下去。

  那一根松弛的弦,在王守成这一句之后,又一次紧绷了起来。

  温姝蕊不受宠!对。

  但温姝蕊吃糠咽菜……怎么可能!

  那可是大周皇后,可是温家最宝贝的女儿。

  王守成掀起了衣衫下的襦摆,双膝跪在了地上。

  “陛下,本该是后宫之事,但今日有人质疑臣办案不周,微臣只能据理力争,求一个公平公正了。”

  萧景乾的手心微微捏紧。

  冷淡的人,此刻眼神之中暗流涌动。

  “皇后凄苦,朕竟是不知,王大人但说无妨,可若有假,呵……”

  这警告意味明显。

  王守成微微一个皱眉,倒是不解帝王不知是何意。

  随即反应过来,萧景乾作为帝王若是苛待皇后的名声传出来,必然是不好的,

  如此一句话,倒是直接推托了干净。

  果然千古一帝,话里话外都不会让自己沾染上任何的污点。

  这一刻,他竟是觉得温姝蕊可怜。

  可怜她嫁进了帝王家,可怜她成了这一国皇后。

  也可怜她走上了这通敌叛国的路。

  王守成得了萧景乾允诺,转了身,将证物台上温皇后于宫中的用度明细,一一展露了开。

  且掷地有声,声声道了出来。

  “明佳二年,冬日大寒,后宫各嫔妃宫中皆奉用上好的金丝碳,保内宫温暖,各宫按照妃嫔等级送去不同品类被褥,份量只多不少,按需供用,偏生温皇后的平和殿内禁用碳火,陈棉旧褥都不曾送去一床,平和殿内婢女那个冬天就冻死了二人。”

  此言一落。

  众臣哗然。

  温瑶儿冷冷一笑,眼中的泪花儿,已然不止的在流。

  那冻死的二人其中之一,就有她的亲妹妹。

  她得知妹妹去世消息时,是那样不可置信……她怎么敢想,堂堂皇后身边的婢女,竟然会因为没有碳火和被褥,活活的冻死在宫内。

  温老太太,此刻心头亦然是震惊。

  因为那个冬日,温姝蕊曾派人回家寻银两疏通关系。

  儿媳心疼女儿,攒了千两要送去。

  但被温老太太给拦住了。

  只因温老太太一生忠烈,最最看不得这种金钱交易。

  她不成想……真的不成想,自己最疼爱的孙女,冰冷的冬日里,竟然连一颗碳火都没有!

  堂堂一国之母,竟然连取暖用的物件都没有!

  萧景乾的眼,霎时凝了起来。

  是不解,是困惑,是不信……

  但耳边王守成的声音,还在继续!

  “明佳三年,春日虫灾,平和殿内人员缺失,虫灾第一个侵袭了平和殿内,温皇后自制香薰之法,驱赶了虫灾,后宫内盛行,由此令香薰中相关艾草成分紧张,为保后宫平和,除平和殿内,各宫艾草香薰皆齐全,平和殿受虫灾烦扰,温皇后病重,御医被禁进平和殿。”

  好笑不好笑。

  温姝蕊作为香薰驱虫的发现者,最后却因虫灾而病重。

  艾草是多稀罕的物件啊!

  荒野地上,随随便便都可以割上一摞。

  可就是这番玩意儿……一国之母竟然用不上!

  连艾草都用不上,何谈温姝蕊还能用上御医了呢!

  这御医可不比艾草精贵多了!当然得被禁用了。

第七章

  朝堂之下,众人听着,内心都起了愤慨之心。

  这可是一国之母。

  是以什么过错……竟然让这一国之母受如此大的委屈!

  “不该啊,真不该啊!”

  “且不说我等官户人家也要分一半家产与发妻,就是屠户家的妻女,也不至于这番遭人作践。”

  “陛下若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……”

  萧景乾听着那纷纷碎语。

  还听着堂下王守成的絮絮叨叨。

  除去以上两件事之外,温姝蕊的平和殿就若冷宫一般。

  没有碳火。

  没有被褥。

  没有金银珠宝,绫罗绸缎。

  便是吃食,都是紧着来的,甚至于逼得她在宫中种地才能裹腹。

  她……怎会是如此境地!

  龙椅之上,萧景乾心下震动。

  朝堂之下,百官骇然。

  温老太太红了眼眶,眼中的晶莹闪着光。

  王守成道完了这些,轻叹了一声。

  “是以,温姝蕊如此境地,她心中怎么能平,走上歧路也有了她的正当理由,金银珠宝当然可以收买一个处在绝境之中的人!”

  王守成一番话,给了温姝蕊叛国的动机。

  也让她的罪名更有了说服力。

  可温老太太依旧身正直立着。

  “王大人所言,令老朽十分的羞愧,作为温家主母,老朽竟然是不知道自家的心头宝在后宫受了这些委屈……但王大人,你一番言语是给了温姝蕊叛国的理由,但你却算错了一件事。”

  王守成凝神:“嗯?”

  老太太掷地有声道:“你算错了我温家儿女的坚韧,算错了我温家儿女不怕苦不怕累的军魂,温姝蕊十三岁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,寒冬腊月,她扑在雪地里纹丝不动只为窥敌情,大雪在她身上压了十寸厚,她一双眼睛都不曾眨一下!

  六月酷暑,她和一群将领顶着数十公斤的盔甲在沙漠徒步,不坐骆驼战马,省了水也要先喂给更需要的战士,老朽倒是要问一句后宫的苦,能比得上行军的苦?

  后宫的苦,能比得上血流成河、血肉厮杀的痛?

  王大人没去过战场,但靖康王爷该是戎马一生,不然在场各位问问靖康王爷,是战场上苦,还是后宫苦!”

  咚!

  老太太提起手杖往地上狠狠一跺的声音,随即便震慑了整个朝堂。

  王守成的心瞬时提了起来。

  萧景乾的手,也攥紧了起来。

  不动声色的人,也有了少见的情绪荡漾在了俊俏面容上。

  靖康王爷叹息、惋惜、伤心。

  温家一派忠门,落得如此境地……真寒心了。

  他看向了两条金龙铺垫而成的登云路上,萧景乾高处而坐。

  他的这位侄儿,手段毒辣,无情心狠,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。

  可对温姝蕊这幢案,怎么就如此草率了呢。

  他鞠躬道:“陛下,臣可以性命担保,温家满门忠烈,绝不可能出任何通敌叛徒!还请陛下给温姝蕊正名,给温家正名,还温姝蕊一个清白,让她安心入土,让她的灵位完完整整的入驻温家祠堂。”

  随之,王守成背后的文武百官,皆以靖康王爷为首,纷纷匍匐。

  也道出了这一句:“温姝蕊一案,罪证不公,还请陛下为温姝蕊正名,还一国之母清白。”

  这一言。

  让老太太充斥在她眼中的泪,瞬时落了出来。

  是因温姝蕊值得百官跪地,她温家更值得身正清白!

  那是她温家的百年基业所铸就的铁骨军魂!

第八章

  萧景乾看着面前百官,薄唇紧抿,面上泛着青白。

  淡漠神色之中,喉间是堵的出不来声。

  一颗心,绷得紧紧的。

  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口上。

  竟是喘不过气息。

  在他眼中,温姝蕊是那样一个毒妇……残害嫔妃、千方争宠。

  王守成定罪温姝蕊时,这帮人高喝吾皇万岁、吾皇英明。

  可现在,温老太太想要翻案,这帮人又逼着他为温姝蕊正名。

  “王处长,你看呢?”

  萧景乾看向了底下的王守成。

  王守成已然从这一沉闷的质疑里,听到了丝丝的愠怒。

  王守成抿唇低头:“陛下,臣以为……不可。”

  萧景乾眯了眯眼:“嗯,但现在百官都觉得温姝蕊无罪,王处长觉得朕该怎么办。”

  “陛下,且等等,等臣将温姝蕊的所有罪状一一名列了之后,再做定夺。”

  “好,朕等着。”

  温老太太看着面前的一切,心下又是一冷。

  那明黄高位上的人呐。

  温姝蕊心尖尖上的人。

  还记得当初温姝蕊出嫁时,温老太太为她梳妆。

  她说:“蕊儿,那后宫深似海,此去恐是难回家了,真当不考虑考虑?只要你说不愿,老太太便是用这一条命给你挡去赐婚。”

  温姝蕊是怎么说的。

 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,让温老太太宽心。

  “奶奶,我喜欢这个人,和他的身份无关,即便他今日是乞丐,我也喜欢,后宫难,他说会给我一个庇护,他说过此生只有我一人,我信他,奶奶,我会幸福的,真的。”

  她的信誓旦旦,在如今看来,多荒谬。

  这位帝王取皇后不满一年,便招纳了新妃。

  不足三年的时间,后宫便有三千佳丽。

  几次征战,温姝蕊作为一国皇后几次出征。

  大胜归来不曾有任何嘉奖,反而得到的是冷宫妃嫔般的待遇。

  这就是温姝蕊拿性命豁出去爱的男人。

  这就是温姝蕊无怨无悔嫁的男人。

  王守成这一回,没有和温老太太墨迹。

  而是一次性将温姝蕊在战场上、在后宫的所有行径都道了出来。

  后宫中。

  温姝蕊杀害丽妃、莞贵人,只为争宠。

  温姝蕊嫉恨贵妃阿媛,特下药让其流产。

  温姝蕊厌弃太后维护贵妃阿媛,当众对太后进行呵斥,气的太后病重。

  战场上。

  边境布防图暂且不做多的追究。

  温姝蕊擅自更改行军计划,带着八百女将前往通幽山谷,被敌军生擒活捉,大损大周军气势。

  而后温姝蕊入敌营将大周军的情报给了单于。

  此次若不是帝王亲征,恐怕边疆要被单于悉数吞尽,大周国土又少了一片山河。

  温瑶儿在堂下。

  已然绷不住了泪。

  拿着头拼命朝着地板撞去。

  清脆的声,带着她的嘶吼。

  “蕊姐姐何曾擅改过行军计划啊,她和将领商议,以八百女将引诱敌方至通幽山谷,后续援兵在山顶投石、以火铳压制敌军,可八百女将到达目的地,援军却不在,女将殊死搏斗,赶到城门下,大门不开,众人死死抵挡,不成,这才身败!”

  “在姐妹们心咒援军、痛恨后方时,是蕊姐姐安抚了众人,她说她信陛下,到死的那一刻,她都信着你……可你给了她什么。

  莫须有的罪名,无尽的侮辱!”

  说罢,她仰天一阵长笑。

  王守成喝声制止。

  但温瑶儿则是狠狠瞪了一眼王守成,随即一头猛地朝他冲撞了过去。

  王守成见状,伺机躲开。

  便是那一躲。

  温瑶儿的头直直的撞在了金龙攀附的顶天柱子上。

  血溅当场!

第九章

  温瑶儿奄奄一息。

  濒死的模样,让现场的众人一愣。

  温老太太蹒跚着脚步,不顾脚底的疼痛,要去抱温瑶儿。

  “孩子,你何苦……”

  “老太太,我不苦……苦的是蕊姐姐,她将性命、信仰都寄托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,但他做了什么,真的,老太太没这个必要纠缠了,就让蕊姐姐背负这毒妇之名吧,就让这个男人满意了吧,百官的眼中是净的,天下百姓也是心明的……呃……”

  温瑶儿的血从喉头迸出。

  染了温老太太满手。

  王守成心下也是以动,竟也说不出话来了。

  萧景乾眯着眼,眉间的褶皱不知彰显着什么。

  温老太太满眼通红。

  心中的疼痛,无以复加。

  她原以为还能带温瑶儿回去的。

  这是温家女将之中唯一剩下的女将了。

  温家男丁全部殁了,如今温家女儿……也全没了……

  没了。

  什么都没了。

  人都没了,还拿着这一灵位牌坊又何用。

  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温老太太也笑了出声。

  她脱下了先帝御赐的诰命衣装,披在了温瑶儿的身上。

  老太太穿着内里的白衫,其中还留有滚钉板时喷涌而出的血印子。

  那血色,早就布满了她周身。

  对比着她脸面上的苍白,身上的血迹那样鲜红刺眼。

  她直立了身躯,对着朝堂上的陛下鞠躬弯腰,道:“王大人所言,老朽无从辩驳,但也想问上一句,陛下,信她吗?”

  信温姝蕊吗

  信这一国之母吗

  信那花前月下备受了他爱意渲染的女子吗

  萧景乾信不信温姝蕊,对温老太太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。

  因为温老太太手上有足够的证据去推倒王守成口中所言的一切。

  诸如丽妃身死,是因淫乱。

  又例如莞贵人被板子活活打死,涉及了后宫一桩密事。

  贵妃流产,那也是小人的陷害。

  但这一切,老太太却不想在这朝堂上说出来。

  因为温姝蕊觉得没必要。

  因为温姝蕊更看重的是萧景乾信不信她!她更看重萧景乾心中是否有她!

  萧景乾紧绷了脊背。

  八岁登基之日起,他日夜与这龙椅相伴。

  从未有一刻觉得这番如坐针毡。

  他信温姝蕊吗

  笑话。

  一个毒妇,有什么值得信的!

  只见帝王嘴角的讥讽,温老太太便是领悟了这九五之尊的意思。

  她深吸了一口气。

  便将手上温姝蕊的牌位扔在了地上。

  那简陋的木制灵牌,顷刻间碎成了两半。

  “为死去的人筑灵位造灵牌,是盼着死者亡魂在死后也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,得后人香火供奉,老朽原是想为温姝蕊讨一个公道讨一个清白,但如今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了。

  她说过她爱江河、爱山川,爱草原,爱策马奔腾,她不该被禁锢在一个地方,她该去更远的人间,离了这世俗尘硝。

  老朽今日上朝来,耽误各位大人了,也令帝王忧心了,靖康王爷,劳烦了你来跑这一趟,是以老朽有失众望了。

  老朽这就离去。”

  老人家跪在地上,用力将温瑶儿背负在肩头。

  几个大人见此,想去帮忙,倒是没有一个比得过靖康王爷手快。

  王爷一个托举,想将温瑶儿的尸体自己承受,但老太太不放手。

  靖康王爷只好帮老太太稳住温瑶儿的身躯。

  众目睽睽之下。

  老太太驮着温瑶儿,一步步离开了大殿。

  临走时,还不忘道:“老朽今日亏欠众人,等归家时,必偿还!”

第十章

  温老太太这一场闹剧落幕了。

  百官心中各有各自的想法。

  酸楚的、难过的……

  或许还有不解老太太临走最后那一句“偿还”是何意义。

  萧景乾虚软了脊背,竟是一分的颓败。

  什么东西似是从心中抽走了。

  一双眼紧紧盯着地上已经断裂了的牌位。

  皇后过世,该是入皇陵的。

  但温姝蕊罪责过多,入皇陵之事,皇陵管事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。

  靖康王爷将牌匾捡起,放在了怀里。

  他讥诮一笑:“这东西,既然没人要了,那边由本王带回去吧,这孩子当初与本王赛过马,当时本王还不知她的身份,只当时无名小辈儿,遂和她打赌,若是能赢过对方势必要喊对方一声祖宗,这孩子年纪虽小,但马术了得,赢了我一步……她当玩笑一样没将这个赌约放在心上,可本王却记了这么多年……这一声祖宗到不想今日应验了,本王今日就将这‘祖宗’牌位安置在草原上,让她日后随心所欲可策马奔腾,也算是还了她一个愿望……”

  帝后大婚时。

  靖康王爷曾问她:“小丫头,你这日后入宫了,可是没机会骑马了的。”

  她说:“我不骑马,我得守着我夫君,对了,我还得守着他的天下,且看吧,我必定要成为这千古一后,为他驻守这个国!”

  那笑容爽朗,轻快。

  饶是在后宫没吃没喝的日子,她也乐在其中。

  只因为她心中有一个他!

  有她的信仰!

  ……

  朝堂散去。

  内官拿着水桶早已将地上的血迹洗净。

  萧景乾屏退了婢女内官。

  一个人坐在大殿之上。

  静谧。

  孤寂。

  些许画面却是从脑海之中窜了出来。

  “萧景乾,这是我自己种的菜,你尝尝,味道可好了。”

  “萧景乾,你怎么又去贵妃那儿了,不说好了十五得到平和殿找我玩的呢”

  “陛下,我没有伤害贵妃,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心爱之人呢。”

  “陛下,臣妾愿亲征塞外,为陛下保国土平安。”

  “陛下,援军为何迟迟未到……”

  “萧景乾,你当真不信我!”

  “好,我懂了!”

  “终究是温姝蕊自作多情了……”

  “呵……”

  她明媚的容颜,逐渐挂满了忧愁。

  “温姝蕊,你怎么变得如此模样。”

  “离朕远点,日后禁足平和殿,休要来找朕。”

  “从今日起,断了平和殿内的供奉。”

  “又装病,御医又不是给温姝蕊专用的,日后御医禁入平和殿内。”

  “滚开。”

  “你还想要援兵,叛徒。”

  “诛杀温姝蕊!”

  这些都是从他口中而出的狠戾言语。

  所以。

  到底为什么。

  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!

  “陛下!”

  “陛下,大事不好了!”

  殿外,内官急急忙忙跑了进来。

  萧景乾眉间一皱:“什么事,慌慌张张的。”

  内官跪在地上,喘着大气,说话也结结巴巴的。

  萧景乾深吸一口气:“说不清楚别说,滚出去。”

  内官却没走,平复了口舌,深吸了好几口气道:“陛下,温家那个,温家老太太,自缢了!”

第十一章

  温老太太说了,若是不能给温姝蕊平反就交出自己的项上人头。

  她说到做到。

  便是给出了她这一条命。

  温母陆婉儿收拾老太太遗体。

  在祠堂守了七日后,才将老太太的遗体出殡。

  同时出殡的还有温姝蕊的骨灰。

  出殡那日。

  百官来祭。

  王守成也来了。

  王守成跪在老太太和温姝蕊的棺木之前,磕头悼念。

  温家二媳妇脾气是个暴躁的,扬言要将王守成赶出去。

  但大儿媳,也是温姝蕊的母亲陆婉儿却是识大礼的。

  非但允了王守成祭拜,还让王守成与其随从侧守完成这出殡的仪式。

  白布挂满了整个温府。

  来悼念的人,络绎不绝。

  有无数名流商贾。

  有无数街头商贩。

  便是这左邻右坊,卖菜的、屠夫家的、狱卒的连襟……都来了。

  王守成心中颇多感慨:“这老太太荣誉一生,是该有如此殊荣,该啊。”

  他一直信奉“真”,以“证据”言案。

  但温姝蕊这一案,却让他迷糊了。

  看着往来宾客,无一不泪流满面,叙述着曾经和老太太之间的情分。

  老太太不该是妄断之人,在处理温姝蕊这件事上也不该如此轻率的。

  所以,到底是他错了吗?

  王守成开始自省。

  内心困苦不安。

  ……

  萧景乾痴痴看着三年未曾进的平和殿。

  门前挂着挂着一封牌匾。

  上面写着:萧景乾和狗不能进。

  他嗤笑,竟是丝毫怒意也没有。

  脚步准备踏进去时,又犹豫了。

  近来,温姝蕊的模样总是徘徊在他脑海之中。

  连上早朝也没了精神。

  温姝蕊,是他的梦魇。

  他该戒掉她的。

  过去几年,他不戒得很好呢。

  如今事实已经定局。

  温姝蕊死了。

  再想她做什么呢。

  ……

  元宵。

  京城登月楼欢聚。

  每每这个时节,帝王都会携妃嫔出宫,畅享灯谜,与民同乐。

  今年也没有例外。

  灯楼安排的比往年倒是要更隆重些。

  只因贵妃阿媛元宵节生辰,内官为讨贵妃欢心,灯展的数量较往年多了一倍不止。

  帝王坐在龙撵之上,望着外面的五彩斑斓的灯,心……始终有些苍芜。

  阿媛在其身侧,拉了拉他的衣角,柔声肆意道:“陛下,似乎有心事?”

  萧景乾似是没有听见,双眼也没有朝着阿媛落上一眼。

  阿媛被冷落,咬了咬牙,但见百姓游走身侧,也只能微笑应对。

  温姝蕊死之前,萧景乾就鲜少去找她。

  温姝蕊死之后,萧景乾干脆就不去贵妃殿中了。

  皇后之位空闲多日,宫内外都说她会成为这新一任皇后。

  但都这么久了,萧景乾也没有要封赐她的意思。

  阿媛也不知道萧景乾心里究竟想着些什么了。

  骤然,轿撵一阵晃动。

  阿媛惊呼。

  等轿子稳当了。

  阿媛才看到了轿子前面跪着一双孩童。

  两个孩童身上脏污,手上分别捧着一个破碗。

  “陛下,是无知孩童乞讨。”

  阿媛随即便拔了头上的钗子,递给了轿外的侍女:“给孩子吧,回头安排下,找个私塾上学。”

  婢女照做了。

  但那一双孩童却是将婢女拿来的金钗给扔到了地上。

  接着,孩童高喝道:“我叫南欢,身边的是我弟弟南实,我们姐弟二人拦天子轿撵,是有一桩冤案!”

  萧景乾眉目汇聚在了两个乞丐孩子身上。

  阿媛最知察言观色。

  立即就明白了萧景乾的意思。

  便是主动出声问道:“是何冤案。”

  两孩童直言:“为温姝蕊温大将军通敌叛国之案!”

  萧景乾脸色一黑。

  阿媛心头也是一惊。

  南欢则是继续高喝:“我有证据,足可以证明温姝蕊姐姐是天下最好最善良的人!”

  阿媛观察着周遭民众,也观察着萧景乾面部,随即道:“温老太太都不曾有证据,你一小儿能有什么证据可言?”

  南欢挺直了脊背,道:“我没有物证,但是我有人证。”

  南欢瞧了一眼旁边的弟弟。

  南实立即领悟,三岁的孩童,声音稚嫩软绵:“我就是人证,别人欺负我的时候,温姝蕊姐姐给我买过棉花糖,她是最好的人。”

  南实的话,逗笑了阿媛,也逗笑了抬轿撵的一众婢女侍卫。

  南欢咬了咬牙,朝着身后喊了一声:“你们还不赶紧出来,怕什么怕!”

  于是在暗处又索索瑟瑟出来了几个小乞丐。

  小乞丐们咬了咬牙,心里念叨了一句“死就死了”!

  而后便是大声喊道:“我是证人,我可以证明温姝蕊姐姐是好人,绝不会做出任何对子民不利之事!”

  有了这一突破口。

  其他小乞丐也喊了出来。

  纷纷只是那一句毫无分量的话。

  “我是证人,我能证明温姝蕊姐姐是好人!”

  口说无凭在这几个小乞丐的身上,展现的淋漓尽致。

  阿媛并没有将这几个乞丐当回事。

  萧景乾亦然。

  随即就差了侍卫将几个小乞丐驱离。

  但侍卫还没有开始动手,人群之中,却是一卖灯的小贩跪在了地上。

  他说:“我也是证人,我能证明温姝蕊大将军是好人。”

  接着是在河岸边买零嘴的小姑娘。

  小姑娘跪在地上,还是那一句:“我是证人,我能证明温姝蕊将军是好人。”

  然后是写字的书生、卖花的婆婆、穿着私塾学院衣装的学生们……

  从几个人,到十几个人。

  又从十几个人,到几十个人。

  最后发展成为了一条街。

  这一条街面上,所有人都跪下了。

  所有人口中都只有那一句:“我是证人,我能证明温姝蕊将军是好人!”

  多苍白无力的一句话。

  在这样的情景之下,却蕴含了巨大的能量。

  阿媛咬了牙,看向一旁的萧景乾,他竟是眼眶红了。

第十二章

  整条街。

  涉及商铺一百多家。

  小贩小商上千。

  加上行人路人乘船游客,更是不下万人。

  这么多人。

  都跪在了地上。

  不是因为轿撵之中坐着的人是天子。

  而是因为那个已经死去的皇后。

  被冠以通敌叛国名声的温姝蕊大将军。

  元宵灯会。

  终究在万民请愿下,让王守成重申此案。

  数名文官,搬来了案桌和纸墨笔砚,来的百姓列队排好,将他们有关温姝蕊的善举都一一列举了出来。

  “温姝蕊姐姐给我买过棉花糖,所以她是好人。”

  “温姝蕊将军为我们找了教书先生,给我们建了私塾。”

  “温姝蕊将军给了我上京城赶考的银两。”

  “温姝蕊这个孩子,是个实心眼的,帮我和离远离了坏男人。”

  “温姝蕊是好人。”

  “温姝蕊是最好的人。”

  “我不知道你们案件怎么审理的,但她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。”

  “我们不能忍受她被人唾骂,不能忍受她遭受无望非议。”

  “温姝蕊是民女的恩人。”

  王守成看着络绎不绝,且人数不见少的队伍,心头百感交集。

  靖康王爷游走而来,见到此情此景,不由得上前和王守成交谈了一番。

  “王大人,近来可好?”

  王守成一脸苦笑:“王爷,可是来看臣好的?”

  “说笑了,本王又岂能盼着王大人不好。”

  靖康王爷摸了一把下巴处的胡子,爽朗一笑。

  但这一笑,落在王守成的眼中,尽是苦涩。

  “靖康王爷,卑职……似乎错了……”

  “嗯?”

  “万民请愿这种事,历朝历代之中唯有昏君乱国时期偶有出现,为的是岳飞一般为国为民的大将,如今……本朝也出现了这么一例,卑职惶恐中,是以不知不觉中竟是得罪了万民。”

  靖康看出了王守成真心实意的苦楚。

  且道:“王大人,你不该是愚昧的人,温姝蕊名声如何,你当真一点儿没听说过吗?”

  王大人仔细的回想,几番摇头。

  “卑职若听过,还敢这番去定案吗……若提前知道百姓口中有关温姝蕊的事迹,卑职恐怕是要将案子去翻个三百遍看是否有漏洞的,王爷,卑职这未来的路,恐怕难走了。”

  他至始至终听到的都是有关温姝蕊的卑劣、恶毒、自私。

  后宫的那些事,他无心干预,但总有些许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。

  就好像有一只大手推着他如此断案。

  但这一切的细节和证据,也确确实实是他找到且符合的。

  所以办案的时候,他到底忽略了什么……

  靖康身形挺直着,微微叹了一口气:“事已至此,你觉得为温姝蕊翻案还重要吗?”

  “当一个人说温姝蕊是好人的时候,我们都会怀疑。”

  “两个人说温姝蕊是好人的时候,我们会犹豫。”

  “更多人在说温姝蕊是好人的时候,我们几乎没有理由不去相信这个事实了。”

  “一个人能怎么伪装才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表现成为一个好人呢……你可知,丽妃死后,那个孩子一直由谁照料,莞贵人死后,家中亲属是谁在安排余生……还有阿媛贵妃当初流产的事……就当真是温姝蕊干的吗?”

  王大人双眼逐渐拉圆,心头瞬时被闷堵上了。

  “你真当温老太太手上没有证据了吗?老太太光明磊落一生,荣誉看得重,但她更看重的是自己孙女啊……温瑶儿死了,温老太太便没了继续作证的想法……”

  “王大人,解铃还须系铃人,你只管往深宫里走走,往温家走一走,在这百姓深处走一走罢……”

第十三章

  靖江王爷言尽于此。

  随即又道:“陛下身边是有心人搬弄是非,王大人不该如此闭目的,本王要走了,大人且行且珍惜罢。”

  说完,靖康王爷离去了此地。

  王守成看着靖康王爷离去的背影,看着文官为温姝蕊登记的人数似乎又多了些。

  原本该是是这条长街就截断的人流,竟是又在这不知不觉中长了一倍。

  而王守成安排的几个文官,书写的手已然打起了颤。

  是以,太多了。

  一旁书童整理的文件,竟是已经抱了整整两箱。

  王守成过去,随手打开看了一眼。

  上面写的是何其小的事情。

  “温姝蕊帮民女找过一只小猫儿。”

  “温姝蕊驱逐山匪,救我母亲妻儿。”

  “家中灾情,全靠温姝蕊赈济,江南水乡庙河镇,这是当地农户的签名。”

  京城百姓所遇的事件较小。

  偏远山野之中的事情相对而大。

  只是这小事件也得劳心劳苦排了如此长的队伍。

  这大事件更是不远千里迢迢也要来叙述一番。

  王守成的心,紧绷着。

  “你再去找些我的门客来,替换了这些文官,我要去一趟宫中。”

  “大人,奴才帮你备车。”

  “不用,你在这里看牢了,我自己去就行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……

  王守成去了宫中。

  准备是去找萧景乾禀报一番民间的情况。

  只是去了书房没见到人。

  朝堂之上也没有人。

  问及内官,内官只道不知情。

  索性,他也没了报告的心思。

  和些许走在前殿的宫女侍卫谈起了话。

  温姝蕊作为一国之母,应该是恪守在宫中的,怎么能时常游走在外,还干了那么多的好事的?

  跟在陛下身边时间最长的内官道:“皇后娘娘不受宠,这您也知道,陛下已经好几年没去过平和殿了,皇后和太后那边的关系也不怎么样,与各宫嫔妃那都是尽可能保持着距离,皇后娘娘武功高强,翻个墙的事儿,能有多难。”

  “虽然这样说,但这么多年,就没有被发现一次似乎也太……”

  “王大人,你忘啦,守宫门的人可是温家一手带大的箫簌,箫簌为人忠厚老实,对温家的小姐,那都是言从计听的,箫簌虽然不情愿,难道还会向上面告发自家小姐吗?”

  如此一来,王大人便了解了。

  但是王守成还是不懂:“为什么皇后会不受宠……像她那样七窍玲珑心,聪明睿智、武功高强,对付后宫那一套岂不是轻轻松松,但陛下为何……”

  内官长吁了一口气。

  眼中几番的不忍。

  “陛下和皇后,原本是恩爱的,刚新婚的时候,陛下恨不得不去早朝,天天窝在平和殿内,但自后来贵妃阿媛进宫,情况逐渐就发生了变化……我们这位皇后,什么都好,但就是善妒,她容不得贵妃阿媛……”

  “你是说,皇后追求的新派作风,强求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?”

  “这、可不是呢,就温家的门楣,如果找了平常人家做女婿,恐怕这要求不算多高,但她面对的是陛下,陛下九五之尊,怎么可能呢……”

如侵立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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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jiuji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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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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